爵士,我当时就在岗位上。”
“岗位上?那你告诉我,你听到了什么?看到了什么?”
他压低了声音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,卢卡斯。那扇门后面发生的事情,整个伦敦的报纸都想知道。而你,是离得最近的那个。”
回想到当时的场景,我的血“嗡”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,脸烫得能烙饼。
其他的细节早就模糊不清,但我仍然记得,屋里那个女人双眼紧闭,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,脸上那副神情,我说不清是享受还是在受罪。
而一双年轻男人的手,青筋都爆出来了,正死死地攥着她……
1
我叫卢卡斯,25岁,成为王室保镖的第三年。
当调令下来,说我被指派到肯辛顿宫,负责戴安娜王妃寝宫外围的夜间安保时,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。
对我这样出身平民家庭的孩子来说,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,这是家族的荣耀。
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拍着我的肩膀,眼眶发红的样子,他说:“卢卡斯,好好干,我们家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。”
上班的第一天,我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。
我用从部队里带出来的那块旧鹿皮,把我配发的黑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。
我的上司,一个叫彼得森的老保镖,斜着眼打量了我一番,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。
“小子,新来的?看着挺精神。”他拍了拍我的胸口,力道不小,“别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。晚上站岗,跟个木头桩子一样,无聊得要死。”
“我会遵守职责,先生。”我站得笔直,回答得一丝不苟。
彼得森撇了撇嘴,没再说什么,转身走了。
我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那种轻蔑,一种老油条对新兵蛋子的天然俯视。他觉得我太嫩,太把这一切当回事。
肯辛顿宫的夜晚,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我站在指定的位置,一条长长的、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尽头。我的左手边,是通往寝宫区域的巨大橡木门。
我的任务,就是确保在我值守的八个小时里,没有任何未经许可的人靠近这扇门。
最初的几个星期,一切都风平浪静。
我像一尊雕像,在黑暗中履行着我的使命。
白天偶尔能远远地看到王妃。她在镜头前总是那么光彩夺目,穿着得体的套裙,笑容温和。
但有几次,我看到她从车上下来,在走进宫殿大门的那一刻,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、化不开的疲惫。
那种反差,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,让人心里莫名一揪。
这种感觉,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。
我们保卫的,究竟是那个光芒万丈的王妃,还是这个深夜里会露出悲伤神情的女人?
第一个“异响”,是在一个无风的周三晚上出现的。
大约凌晨两点,万籁俱寂,我忽然听到从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后,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“咯吱”声。声音很有规律,一下,又一下,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块松动的地板。
我立刻绷紧了神经,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通讯器。
声音持续了不到一分钟,就消失了。
我侧耳听了很久,里面再没有任何动静。
我对自己说,这宫殿太老了,几百年的木头,热胀冷缩,或者是什么小动物,都很正常。
我把这个小插曲记录在了工作日志上,备注是“疑似建筑结构异响”。
但从那天起,我站岗的时候,会不自觉地把更多的注意力,放在那扇门上。
2
“小子,又在听什么呢?听上帝的旨意吗?”
彼得森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,吓了我一跳。他走路总是没什么声音。
我转过身,立正站好:“先生,我在执勤。”
“执勤?”他嗤笑一声,凑了过来,压低声音说,“我跟你说,这活儿最要紧的是什么?是别多看,别多听,别多想。咱们就是来看门的,门后面就算是国王在跳脱衣舞,也跟咱们没关系。明白吗?”
他说话时,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喷在我的脸上。
我微微皱了皱眉,没有作声。他的话很粗俗,但道理我懂。可事情的发展,却由不得我不多想。
那种“咯吱”声,开始在特定的夜晚反复出现。
通常是周二或者周三的深夜。而且,不仅仅是地板的吱嘎声了。
有一次,我甚至听到了一种极其压抑的、分不清是哭泣还是欢愉的低微呜咽,以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
我的后背开始冒冷汗。我不再用“老建筑”来麻痹自己。
一个可怕的、但我不敢去证实的猜测,在我心里疯狂滋长。
我是王室的保镖,我的职责是维护王室的尊严和安全。可现在,我每天晚上站在这里,像个偷听者一样,被动地窥探着王室最核心的隐私。
这种感觉让我坐立不安。
白天在食堂吃饭,看到电视里关于王妃出席慈善活动的新闻,我都觉得脸上发烫。我感觉自己像个伪君子,一个卑劣的窃密者。
有一次轮班交接,我正准备离开,王妃的车队正好回来。她从车上下来,经过我身边时,脚步顿了一下。
“晚上辛苦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沙哑。
“为殿下服务是我的荣幸。”我低着头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但就在我低头的一瞬间,我用余光瞥见,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两秒。那眼神很复杂,不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保镖,更像是在探究什么。
那一刻,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?她是不是在怀疑我听到了什么?
我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岗位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一夜的噩梦。梦里,那扇橡木门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,不断地发出嘲笑的声音。
我开始失眠,体重也掉了几磅。
彼得森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,他大概以为我沾染了什么恶习。
有一次他甚至把我拉到一边,用一种“我懂的”语气说:“卢卡斯,要是手头紧,或者惹上什么麻烦了,跟我说。别一个人扛着,在这儿当差,精神状态很重要。”
我摇了摇头,说我没事。我怎么跟他说?
说我可能发现了王妃的惊天秘密?
说我每天晚上都在经受着职业道德和人性好奇心的双重折磨?我说不出口。
我甚至产生过一个荒唐的念头:申请调离。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但父亲那张充满期盼的脸总会浮现在我眼前。我不能当一个逃兵。
矛盾、焦虑、恐惧,像一张网,把我越收越紧。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。而真正的雷暴,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,毫无征兆地降临了。
那晚的雨下得特别大,雨点砸在窗户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这种天气,反而让走廊里显得异常安静,也让门内的声音,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穿透出来。
我像往常一样站着岗,神经却比任何时候都绷得更紧。
凌晨一点半左右,那熟悉的吱嘎声又响了起来。但这一次,伴随着的,还有更清晰的、压抑的喘息声。
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。
我强迫自己转过头,不去看那扇门,心里默念着保镖守则。
门缝里,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女人的、短促又被迅速捂住的惊呼。
就在这时,一阵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,吹得走廊尽头的窗帘哗哗作响。
那扇我以为永远紧闭的橡木门,竟然被风吹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缝隙。
门缝只有几厘米宽,但对我来说,那就像地狱打开了一道门。
我的脸像发烧一样热,心脏咚咚的跳的很快,而目光,不受控制地被那道缝隙吸了过去。
眼前的景象极为震撼。
王妃紧闭着双眼,表情不知道是欢愉还是痛苦。一双男性年轻有力的手,紧紧握着她雪白……
紧接着,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、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,发出了一声轻笑。那笑声里,带着一丝戏谑,一丝得意,和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。
那绝对不是查尔斯亲王的声音。
我的视线,死死地定格在了门内地板上的一角。
那里的波斯地毯上,随意地丢着一件深蓝色的男士西装外套,外套的一角,压着王妃那件我见过她穿过的、带着蕾丝花边的真丝睡裙。
两件衣服,就那么纠缠在一起,像一个无法辩驳的罪证。
“轰”的一声,我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弦彻底断了。
我像被雷击中一样,猛地后退了一步,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。
墙壁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,我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,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我的胸膛,我甚至无法呼吸。
我看到了!我听到了!
这个秘密不再是我的猜测,它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、活生生的现实,就展现在我眼前。
我是否被发现了?刚刚那声惊喘,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门外的我?
那个男人是谁?我该怎么办?装作什么都没发生?还是立刻上报?
无数个问题像炸弹一样在我的脑子里引爆。
我跌跌撞撞地退回到我原来的位置,全身冰冷,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那一夜剩下的几个小时,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。
我只知道,从那一刻起,我的人生,已经被拖入了这场深不见底的宫廷漩涡。
3
第二天交班的时候,彼得森看到我煞白的脸色,吹了声口哨:“哟,小子,昨晚见鬼了?”
我没理他,机械地办完交接手续,几乎是逃离了肯辛顿宫。
我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单身公寓,把自己扔到床上,用被子蒙住头。
但没用,那件男士西装和女士睡裙纠缠在一起的画面,还有那声轻笑,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,怎么也挥之不去。
我该怎么办?
上报?向上司彼得森报告?
他只会把这当成一个笑话,或者一个可以往上爬的功劳。他会添油加醋地汇报给安保主管克莱夫爵士。然后呢?一场巨大的王室丑闻会爆发。
王妃会身败名裂,那个男人会被揪出来,而我,这个告密者,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悄无声息地踢出王室安保团队,背着一个“不忠”的标签,永远找不到好工作。
最坏的下场……我不敢想。王室为了维护颜面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
保持沉默?这意味着我要把这个天大的秘密烂在肚子里。
每天晚上,我都要继续去站那个该死的岗,继续去听那些让我备受煎熬的声音。
我要假装自己是个瞎子,是个聋子。这对我来说,同样是一种折磨。而且,万一事情从别的地方败露了,我这个知情不报的守卫,罪名只会更大。
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,没有吃饭,没有喝水。傍晚的时候,我做出了决定。
我选择沉默。
这个决定,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理由。
一半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恐惧,另一半……是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王妃那张疲惫的脸。
我无法想象,当这个秘密被揭开,她将要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。我或许不认同她的行为,但我竟然对她产生了一丝……同情。
做出决定后,我反而平静了下来。
我知道,我把自己绑上了一艘注定不会平稳的船。从一个被动的旁观者,我变成了一个主动的秘密守护者。
我的工作状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我不再仅仅是盯着那扇门,我开始更警惕地观察周围的一切。
我会留意深夜里还有哪些侍从在走动,会注意清洁工更换垃圾袋的时间,甚至会不动声色地记住那些停在宫殿外围的可疑车辆牌照。
有一次,一个新来的年轻女仆,因为好奇,在深夜里试图靠近寝宫区域。我拦住了她。
“这里是禁区,请你离开。”我的声音冰冷而坚决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想看看……”她被我吓到了,结结巴巴地说。
“你的职责范围不包括这里。”我盯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如果你再靠近,我会立刻上报给你的主管。”
女仆吓得脸色发白,转身跑了。看着她的背影,我心里没有丝毫得意的感觉,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。
我在保护一个我本该揭发的秘密。
我的异常,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。首先是彼得森。
“卢卡斯,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。怎么跟个斗鸡一样,谁靠近那块地方你都想上去啄一口?”他在一次休息时,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我。
“我只是在履行职责,先生。”我用同样的话回答他。
“职责?”他冷笑一声,“我告诉你什么是职责。前几天有个小报记者,想花五百英镑买我手里的一张轮班表。这才是‘职责’能换来的东西。你那种死脑筋,一辈子就是个站岗的命。”
我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。我真想一拳打在他那张油腻的脸。
但我忍住了。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:“我的职责,不是用来卖的。”
彼得森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,骂骂咧咧地走开了。
我知道,他开始讨厌我了。
真正的麻烦,来自安保主管克莱夫爵士。
他是个像狐狸一样精明的老头。他开始频繁地在夜间巡视,好几次都“恰好”在我当值的时候出现。
他会站在我身边,跟我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,眼睛却一直瞟着那扇橡木门。
“卢卡斯,你在这里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。”
有一次,他突然开口,“王妃殿下的情绪,最近似乎有些……波动。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?比如,她晚上是不是拒绝女仆入内?或者……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?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他这是在诈我。
我低着头,恭敬地回答:“爵士,我只负责走廊的安全。殿下的私人事务,我无权也无从知晓。至于声音,除了风声,我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克莱夫爵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像手术刀一样,似乎想把我从里到外剖开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很好。忠诚,是王室卫士最重要的品质。继续保持。”
他走了,我的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湿透了。
我知道,他根本不相信我。他只是在等,等我露出破绽。
外部的压力也越来越大。
一些小报开始刊登一些含沙射影的文章,说“一位孤独的王妃正在寻找宫墙外的慰藉”,虽然没有点名,但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谁。
风暴,正在酝酿。而我,就站在风暴的中心。
4
我开始利用我有限的权限,做一些微不足道的调查。我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。
这不仅仅是好奇,更是一种自保的本能。
了解得越多,我才能更好地应对未知的风险。
机会很快就来了。有一次,王妃的司机因为急性肠胃炎临时请假,车队紧急调配人手,我因为有A级驾驶执照,被临时抽调去开备用车辆,跟在王妃的座驾后面。
那天,王妃的目的地不是什么官方场合,而是一家位于切尔西区的马术俱乐部。
她进去后,我跟其他司机和保镖就在外面等着。
大概过了一个小时,我看到一个男人从俱乐部里走出来,送王妃到门口。
他很高,身材健壮,穿着一身笔挺的骑马装,头发是浅棕色的。
他脸上带着那种自信又略带一丝桀骜不驯的笑容。我一眼就认出来了,他就是那个在电视上出现过的,陆军上尉,詹姆斯·休伊特。一个马术教练。
他们没有靠得很近,但那种气氛……很微妙。
休伊特上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王妃,而王妃在上车前,回头看了他一眼。就那一眼,包含了太多东西。
有不舍,有担忧,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。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原来是他。一个军官,一个公开的“朋友”。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危险和复杂。
真正的危机,在一个星期后爆发了。
那天我轮休,正在公寓里看报纸。一则不起眼的小新闻,却让我如坠冰窟。
新闻说,陆军上尉詹姆斯·休伊特,在一次夜间马术训练中,意外坠马,摔断了腿,伤势严重,已经被送往军方医院。
意外?我一个字都不信。这个时间点,太巧了。这更像是一个警告,或者……一个阴谋的开始。
果然,当我再去上班时,整个肯辛顿宫的气氛都变了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和压抑。我听说,王妃把自己关在寝宫里,一整天没出来,拒绝见任何人,连午餐和晚餐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。
那天晚上,轮到我值守。
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。我能想象得到,门后的那个女人,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痛苦和恐慌。
凌晨三点,克莱夫爵士又来了。
这一次,他没有带彼得森,只有他一个人。他走到我面前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卢卡斯。”他开口了,声音嘶哑,“我再问你最后一次。你到底知道些什么?”
“爵士,我……”
“别再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!”
他突然提高了音量,打断了我,“休伊特上尉出事了。王妃殿下情绪崩溃。而你,是离她最近的守卫。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巧合!”
我沉默着,大脑飞速运转。我知道,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。
“有人在陷害她,是不是?”我看着克莱夫爵士的眼睛,反问道。
克莱夫爵士愣了一下,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。他眯起眼睛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一个陆军上尉,经验丰富的骑手,会在自己的训练场上‘意外’坠马?爵士,您信吗?”我往前走了一步,压低了声音,“或者,是有人想通过这件事,来警告什么人,或者……来逼疯什么人?”
克莱夫爵士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像是在重新评估我这个人。
就在我们对峙的时候,我们身后的那扇橡木门,突然“咔哒”一声,从里面打开了。
我和克莱夫爵士都僵住了。
戴安娜王妃站在门口,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,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,眼睛又红又肿,但眼神里却有一种豁出去般的疯狂。
她的目光越过克莱夫爵士,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“卢卡斯,”她开口了,声音颤抖,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,“我的梳妆台上,少了一枚珍珠胸针。是你拿的吗?”
我浑身一震。我知道,她不是在问我胸针的事。
她在用这种方式,向我传递一个信息,或者说,一个求救信号。她在赌,赌我能听懂。
而克莱夫爵士,则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冷笑。他认为,王妃在精神崩溃之下,终于要指认我这个“窃贼”了。
5
“殿下,您确定吗?”克莱夫爵士立刻转向王妃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,“您是说,卢卡斯保镖,他……”
“我问你,是你拿的吗?”王妃没有理会克莱夫,她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我。那眼神里,有绝望,有恳求,还有一丝……信任。
我明白了。这是一个局。一个针对我的,也是针对她的局。
如果我承认,或者有丝毫犹豫,克莱夫就会立刻以“盗窃”和“骚扰王妃”的罪名将我逮捕。
一旦我被带走,严刑逼供之下,什么秘密都保不住。而她,也会被扣上一个“精神失常、胡乱指控”的帽子,被彻底控制起来。
我的大脑在零点一秒内做出了判断。
我不能顺着她的话说,那会正中克莱夫的下怀。我必须打破这个僵局。
我深吸一口气,迎着王妃的目光,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接着,我转向克莱夫爵士,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:“爵士,我认为王妃殿下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嫌疑犯,而是一名医生。她的状态非常不好。”
我的话一出口,王妃和克莱夫都愣住了。
王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,随即暗淡下去。
她可能觉得,我拒绝了她的求救。
而克莱夫则眯起了眼睛,他没想到我敢当着王妃的面,说她“状态不好”。
“卢卡斯,你太放肆了!”他厉声喝道。
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。”我寸步不让,“我的职责是保护殿下的安全,这其中也包括她的健康安全。现在,我以王室保镖的身份,正式请求您,立刻为殿下请一位医生来。”
我把“王室保镖”和“正式请求”这两个词咬得特别重。
这是我的职权范围,他不能无故拒绝。
克莱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他死死地瞪着我,似乎想用目光把我杀死。
但他知道,我说得对。如果王妃真的在他的管辖区域内出了什么事,他也脱不了干系。
就在这时,王妃突然向后退了一步,身体一软,沿着门框缓缓地滑倒在地。她晕了过去。
“殿下!”我跟克莱夫同时惊呼出声。
那一瞬间,所有的阴谋、试探、对峙都消失了。
我冲过去,小心翼翼地扶起王妃,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。还好,呼吸很平稳。
克莱夫也慌了神,他立刻用通讯器大喊:“叫医生!快!来王妃的寝宫!”
那一晚,肯辛顿宫乱成了一团。
医生来了,侍从们进进出出。我被暂时调离了岗位,接受内部调查。
调查我的,正是克莱夫爵士。
他把我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,一盏刺眼的台灯照着我的脸。
“卢卡斯,现在没有别人了。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。”
他坐在我对面,十指交叉,像个审判官,“你为什么要包庇她?你跟她是什么关系?还是说,休伊特上尉给了你什么好处?”
我看着他,突然觉得有些好笑。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,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爵士,”我开口了,声音很平静,“我没什么好说的。我只是做了一个保镖该做的事。”
“嘴硬是没用的。”克莱夫冷笑,“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。你信不信,我能让你在这个城市里彻底消失?”
“我信。”我点了点头,“但我还是那句话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您如果以盗窃罪起诉我,请拿出证据。王妃殿下当时精神恍惚,她的话不能作为证据。如果您想用别的罪名,也请拿出证据。”
我表现得越是冷静,克莱夫就越是愤怒。
他审问了我整整六个小时,用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,但我都守口如瓶。
最后,他筋疲力尽地靠在椅子上,挥了挥手:“你走吧。但你给我记住,卢卡斯,我会一直盯着你。”
我走出了那个房间。我知道,我暂时安全了。我用我的方式,保护了王妃,也保护了我自己。
6
我以为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,但我太天真了。
克莱夫爵士没有放过我,他只是换了一种更阴险的方式。
他开始在工作中处处给我穿小鞋。
他会把我安排在最差的岗位,比如守着一个废弃的储藏室,或者在下雨天去巡视花园。
他还纵容彼得森那样的老油条公开排挤我,嘲笑我。
“哎哟,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卢卡斯吗?听说你顶撞了克莱夫爵士,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,真是个奇迹啊!”彼得森经常在众人面前这样阴阳怪气地说。
同事们都躲着我,把我当成了瘟神。我成了安保团队里的一个孤岛。
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。我
知道,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克莱夫在等一个机会,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。
而我,也在等。
在这期间,王妃的身体渐渐康复了。
她没有再找过我,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,就是偶尔在走廊里遇见时,她会向我投来一个复杂的、包含着感激和歉意的眼神。
而我,则会用一个标准的、不卑不亢的鞠躬来回应。
我们之间,有了一种无声的默契。
克莱夫等待的机会,终于来了。
一天,他把我叫到办公室,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。
“卢卡斯,”他把一份文件扔到我面前,“看看吧。”
我拿起来一看,是一份关于肯辛顿宫安保系统升级的报告。
报告里提到,为了加强安全,将在包括王妃寝宫在内的所有重要区域的走廊里,安装最新的、带有录音功能的高清摄像头。
我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我明白了克莱夫的毒计。
他不需要再审问我,也不需要再找什么证据。
只要这个摄像头一装上,寝宫里所有的秘密,都将无所遁形。到时候,他就可以拿着录音和录像,去向更高层邀功。而王妃,将彻底万劫不复。
“怎么样?”克莱夫欣赏着我脸上震惊的表情,“这个方案,下周一就开始实施。你作为寝宫区域最‘熟悉’的保镖,我特意安排你,去协助工程师进行安装前的线路勘查。这是不是一个美差?”
他这是在羞辱我。他要让我,亲手为那个我一直守护的秘密,装上一个“绞刑架”。
我捏着那份报告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我看着克莱夫那张得意的脸,心里涌起一股滔天的恨意。
“好的,爵士。”我低下头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我服从安排。”
克莱夫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顺从。
他可能以为我会激烈反对,或者当场崩溃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。
“很好。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他挥了挥手,“出去吧。好好准备你的新任务。”
我转身走出办公室。关上门的那一刻,我脸上的顺从立刻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冰冷的决绝。
你想玩,是吗?好,我陪你玩到底。
我假意接受了这个任务。在接下来的几天里,我表现得非常合作。
我带着工程师在走廊里测量、布线,甚至还主动提出了一些“优化”建议,比如把摄像头的角度调整到最“完美”的位置。
我的合作,让克莱夫和彼得森都放下了戒心。他们以为我已经屈服了,彻底认命了。
彼得森甚至还假惺惺地跑来拍我的肩膀:“卢卡斯,想开点。咱们这种人,跟王公贵族斗,不是找死吗?听话,才有饭吃。”
我对他笑了笑,那笑容让他有些发毛。
安装摄像头的日子,定在了周日。
因为那天王妃要去外地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活动,宫里的人最少,最方便施工。
而我,就在等这一天。
7
周日,我像往常一样,穿着制服,出现在了肯辛顿宫。
我“热情”地引导着工程师团队,帮他们搬设备,确认安装点。克莱夫爵士背着手,像个监工一样在旁边看着,脸上满是得意。
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剧本进行。
下午三点,所有的摄像头都安装完毕,只剩下最后一步:接入中央控制室的系统。
就在这时,我按下了我计划中的一个关键按钮。
我借口去洗手间,悄悄溜进了安保团队的茶水间。
我知道彼得森有一个习惯,他喜欢把他的储物柜钥匙,和他那辆破福特车的钥匙串在一起,放在他固定的外套口袋里。
我轻易地拿到了那串钥匙。
然后,我去了地下停车场。我打开了彼得森那辆车的后备箱。
在后备箱的角落里,放着一个工具箱。而在工具箱的夹层里,藏着几样东西:一部小型的照相机,几个用过的胶卷,还有一个信封,信封里装着几百英镑的现金。
这些,都是我前几天趁他不在,偷偷放进去的。而那个照相机,正是我从一个小报记者手里“买”来的,那个记者,就是彼得森之前吹嘘过的、想花钱买轮班表的那个。
我拿出自己的微型相机,对着这些东西拍了几张照片。
然后,我把一切恢复原样,悄悄地把钥匙放回了彼得森的外套口袋。整个过程,不超过五分钟。
做完这一切,我回到了走廊。工程师们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。
“卢卡斯,你跑哪儿去了?”克莱夫不满地瞪了我一眼。
“抱歉,爵士,肚子有点不舒服。”我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。
就在这时,中央控制室通过通讯器呼叫克莱夫:“爵士,线路出现问题!A区7号到9号摄像头,没有任何信号!”
A区7号到9号,正是王妃寝宫门口的那几个摄像头。
克莱夫的脸瞬间就黑了:“怎么回事?马上检查!”
工程师们立刻忙碌起来。他们检查了线路,检查了设备,满头大汗,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题所在。
我站在一边,心里冷笑。他们当然找不到问题。
因为就在刚才我去“上厕所”的时候,我已经用一把特制的钳子,剪断了埋在墙体里的一小段关键线路。那个位置非常隐蔽,除非把整面墙拆了,否则谁也别想找到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克莱夫气得大发雷霆。
就在他暴跳如雷的时候,我走上前,用一种犹豫又害怕的语气,对他说:“爵士……有件事,我不知道该不该说。”
“有屁快放!”克莱夫没好气地说。
“今天中午,我看到彼得森先生……鬼鬼祟祟地在这段墙壁附近待了很久。”我低着头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,“他好像……还藏了什么东西在口袋里。”
克莱夫猛地转过头,死死地盯住我。然后,他立刻转向彼得森,彼得森当时正在旁边看热闹。
“彼得森!”克莱夫的声音像冰一样冷,“把你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!”
彼得森愣住了:“爵士?我……我没干什么啊!”
“我让你掏出来!”
在克莱夫的逼视下,彼得森不情不愿地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。钥匙、钱包、香烟……没什么特别的。
克莱夫的眉头皱了起来,他转向我,眼神里充满了怀疑。
我继续用那种怯懦的语气说:“不……不是这个口袋。是……是他挂在衣帽间的……那件外套。”
克莱夫立刻派人去取来了彼得森的外套。当那串连着车钥匙的储物柜钥匙被拿出来时,彼得森的脸色开始变了。
“打开他的储物柜!”克莱夫下令。
储物柜被打开了。里面,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,什么都没有。
克莱夫的怒火,再次转向了我。
我仿佛被吓坏了,结结巴巴地说:“那……那一定是……在他的车里!我……我好像看到他把一个黑色的袋子,放进了他的后备箱!”
“搜他的车!”
彼得森彻底慌了,他大喊道:“不行!你们不能随便搜我的车!这是我的隐私!”
他越是这样,克莱夫就越是怀疑。
在克莱夫的强令下,几名保镖架着彼得森,去了地下停车场。
当那个藏着照相机和现金的工具箱,从彼得森的后备箱里被搜出来时,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彼得森百口莫辩,脸色惨白如纸。
“克莱夫爵士!这不是我的!是……是卢卡斯!是他陷害我!”他指着我,疯狂地大叫。
我立刻露出一副被冤枉后,既愤怒又委屈的表情:“彼得森先生!我一直很尊敬您,您怎么能这么说我?这些东西,明明就是从您的车里搜出来的!”
克莱夫爵士看着那部照相机,又看了看那些现金,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。
他当然不相信彼得森是主谋,他知道这背后肯定有猫腻。但他更知道,彼得森和那些小报记者有联系是真的。现在人赃并获,他必须给上面一个交代。
破坏安保系统,勾结媒体,意图窃取王室隐私。无论哪一条,都足以让彼得森永不翻身。
“把他带走!严加审问!”克莱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彼得森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走了。在他经过我身边时,他用一种怨毒到极点的眼神看着我。
我知道,我赢了。
我不仅毁掉了克莱夫的摄像头计划,还顺手除掉了彼得森这个小人。一石二鸟。
克莱夫走到我面前,深深地看了我很久。
“卢卡斯,”他缓缓开口,“你很聪明。比我想象的,要聪明得多。”
“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,爵士。”我谦卑地低下头。
“从明天起,你接替彼得森的位置,担任A区安保小组的副组长。”克莱夫说完这句话,就转身离开了。他的背影,显得有些萧瑟。
他这是在向我妥协,也是在警告我,到此为止。
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,看着那些没有信号的、崭新的摄像头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风暴过去了。
几天后,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。
里面没有信,只有一枚小小的、款式很旧的珍珠胸针。
我把它收进了我最贴身的口袋里。
不久之后,我主动申请调离了肯辛顿宫,去了一个遥远的外派岗位。
离开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我看到王妃正在花园里散步,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,身边围绕着一群孩子。
阳光照在她身上,她笑得很灿烂,像一个真正的天使。
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。
她向我微微点了点头。
我也向她点了点头。
我们都带着各自的秘密,走向了不同的人生。
我知道,在那个深宫里,或许还会有新的风暴。但至少,在我守护的那段日子里,我为她撑起了一把小小的、摇摇欲坠的伞。
这就够了。
“创作声明: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图片和文字均不涉及真实”